多年夫妻,恩情固然不会少,但她屡屡进逼,不曾领会他的提点,也终将那些年的恩情积郁成了难以言说的厌烦。只是想起他们共同的孩子时,那样纯真的笑脸,才会让他的情绪稍稍缓和。
他知道她本性温和,并不如后来所知的那样凌厉,也知道她会极力维持着这样的温和过下去。只不过后来,终究是渐渐疏远,只剩下礼仪所应有的客气。
皇后静静地听着,所有的情绪在她的克制下渐渐平息,终于回到如常的雍容与宁和。
听了皇上所言之语,她忽然没了与皇上分辨的心思,也没了对皇上情意的期盼。她挣扎再挣扎,终于支撑着俯身拜下,冷漠道。配角:"皇后:皇上这么顾及皇室颜面,顾及自己的颜面保全臣妾,实在是圣恩滔天。既是皇上恩惠,那臣妾不能不报,就恕臣妾直言一句。臣妾固然是为了富察氏一族殚精竭虑,您又何尝不是为了自己的心意无所不用?您这样的性子,固然圣明聪敏,但亲近之人,无不为此所伤。事到如今,臣妾做过的孽臣妾自己担着。可来目无论谁为继后,有您在一日,只怕下场都不会好过臣妾今日!臣妾就睁着这双眼睛,在天上看着!"
皇上施施然站起身,全然不以为意,行至紫檀雕圆桌前,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点,沉声道。
弘历(皇上):"今世之事未有定数,皇后还想着身后的因果么?皇后还是好自保养着,朕与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皇上走到殿阁外,一阵冰凉的水上夜风扑面而来,无声无息地贴附在他的身体,像不经意的侵袭。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心底原本因为皇后的那番话而升起的恼怒之情,渐渐熄灭。随后,他心里又升起了一缕怜悯之意。
这样端正持重的女子,垂垂之际,竟也会如此凄厉哀戚。他从未想过,如她一般的望族之女,也会如自己那些出身寒微的妾室一般,婉转渴盼着他的温柔。
神思蒙昧的瞬间,他突然忆起从前,红烛摇曳成双的那刻,他也曾真心期待过,可以得到一位贤惠温柔的名门闺秀,相伴一生为妻。
琅嬅固然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却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他掀起金线绫罗红盖的那一眼相遇,她也曾真心而期待地说过:“妾身愿以富察氏的百年荣光,相随夫君左右,为夫君生儿育女,为贤良妻室。”
或许曾经,他们都曾真心地期盼过,未来的曰子可以风光明媚,永无险途。
最后,他和她一一失去自己共同的孩子。长女,次子,第七子。唯余下一个璟瑟,如今也要嫁为人妇,不得承欢膝下。
皇上摇了摇头,迈步朝前走去。李玉早已带人候在外头,见皇上独自负手出来,觑着皇上的神色,乖觉地问道。
配角:"李玉: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为皇后娘娘的病情担心吧?皇上真是情深义重,一直陪着皇后娘娘。"
皇上并不回答,李玉忙收了话头,恭谨问道。
配角:"李玉:皇上,夜深了。请旨,去哪儿?"
皇上扬了扬脸,不假思索道。
弘历(皇上):"去令妃处。"
配角:"李玉:嗻,皇上起驾。"
一行人缓慢而行,不过几步,只听得身后哀声大作,宫人们放声大哭。赵一泰疾奔而出,跪倒在皇后的青雀舫外悲声大呼。配角:"赵一泰:皇后薨逝……"
皇上怔了怔,有冷风猝不及防地扑进他的眼,扯动他的睫,那样细微得几乎不可察觉的疼痛,如细碎的裂纹,渐渐蔓延开来。他的声音恍然有几分凄切,在深沉的夜色里如碎珠散落。
弘历(皇上):"永琏,永琮,你们在地下别怕,你们的额娘来陪你们了。"
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夜,皇后富察氏薨于德州舟次,年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