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幼天资卓绝,鲜有败绩,这一个月来体魄打熬甚苦,伤筋动骨是次要的,为师怕你武道之心堕落,神意摧毁,所以故意饶了你一局,你莫要因此骄傲自满,失了进取之心。”
宫语横了身边的黑衣少年一眼,用告诫似的语调说。
“师祖已说过不下五次了。”林守溪点了点头,无奈道:“再说下去,可要失去宗师风度了。”
“你不爱听,我可以说给小禾听。”宫语说。
“……”林守溪不敢多言,立刻改口:“师祖教训得是,弟子受益良多。”
听着林守溪不真诚的话语,宫语本想驳斥两句,红唇微张后只化作一声又冷又轻的笑,她收回了横向林守溪的视线,道:“算了,懒得与你计较。”
九月初,初秋乍凉,回道门的路上,阴雨连绵。
回忆起这一个月的体魄打熬,林守溪依然觉得像在做梦,午夜时分,他常常从剥皮揎草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全身发凛,骨骼锐痛,仿佛用手轻压皮肤,就能挤出大量的鲜血。他怕惊扰宫语,没有出声,只是蜷着身体,紧咬着牙,脑海中想象着小禾接受髓血时的痛苦,以此一次次捱过去。
但林守溪并不知道,宫语始终看在眼里。
平日里面对他时,宫语的眼神充满了淡漠与轻蔑,仿佛在看一头冲撞神明的不自量力的野兽,唯有他背过身去时,宫语的眼眸才会柔和下来,如裁下的月华,她看着他,不知是远是近。
道门在北方,路途遥远。
回道门的路上,宫语依然每天给林守溪喂拳,随着林守溪体魄的强悍,她的出拳也越来越狠,常常将林守溪掼在地上,足尖踩着他的胸膛,一拳拳将其轰入地里。
打熬体魄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一个月艰苦而残忍的修行也只是打下了底子,之后林守溪还要不断练武,直至修成一副真正的钢筋铁骨。
“你倒算坚强,这一个月都没哭鼻子。”宫语偶尔会夸夸他,虽然语气听起来像嘲讽。
林守溪被从深坑中拉出时,通常呼吸已经微弱,没什么反驳的力气,他并不觉得坚强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世上吃得了苦的人太多,但大部分人都只是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当年你师父教你的时候,师祖哭过吗?”林守溪笑着问,笑意牵动伤口,很是扭曲。
“你觉得呢?”宫语神色一冷。
林守溪笑着摇头。
宫语侧坐在一截断垣上,幂篱迎风飘舞,白袍澄澈无瑕,她解下酒壶,饮了口酒,饮酒时脖颈后仰,本就挺拔的身躯显得更加丰挺傲立,林守溪看着她的曲线,不由想起了那日的比武,他庆幸自己当时的拳头伤痕累累,早已麻痹,什么也没感受到,否则实在难与小禾交代……不过那目眩神迷的惊涛骇浪却是令见者永生难忘。
“在看什么?”宫语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夕阳很美。”林守溪说。
宫语也向西边望去。
广袤的地平线上,夕阳朝着大地的幽暗处沉了下去,明明已暮气沉沉,却依旧红得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