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个小孩的坚持下，盛祁最终获得了一块干垮垮的旧抹布用来擦擦教室里的桌椅板凳，而教室里一个清瘦的用衣服包着头脸的小屁孩正稳当地站在垒起来的桌以上举着扫把扫墙上的灰尘，教室外的院子里另一个小豆芽正舞着扫把刷刷刷把雪堆到了墙角，露出土黄色的枯草地。
盛祁有心去给两个小孩帮忙，但往往还没近身就被小孩嚷嚷着离他们远点儿了，几番下来，盛祁也知道在干活这方面自己确实是不如在村里土生土长的农家子弟，便也不再拂小孩们的心意，只是分心注意着两个男生的安全。
破庙里没有水源，盛祁便跑到院子里用抹布包起一捧积雪揉搓，雪在摩擦的温度下很快化成水渗透抹布，这抹布也不知道之前是用来擦什么的，渗过抹布的雪水被染成漆黑一片，还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盛祁实在是不忍心用手触碰这种不知来历的东西，可是看到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孩子干起活来都任劳任怨，自己怎么也张不开口说出抱怨的话来，只好咬着牙一边干呕一边不断换新雪揉搓手里的抹布，直到拧下来的水颜色变淡了许多，这才用被冷水浸泡得皱皱巴巴的手指拎着抹布的一角往教室走去。
邹雨桐已经开始扫地了，天花板上扫下来的灰落了厚厚一层，扫帚轻轻一挥便带起一阵扑面而来的灰尘。
“咳咳——”盛祁刚进门就被呛到了，忙忙用衣袖挡住口鼻，再看邹雨桐原本白白净净而小脸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土，三角区和额头处的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像是个脏兮兮的小花猫。
“雨桐，你去叫小罗同学进来，你俩坐教室里休息会儿，等老师擦完桌子你们再干，”盛祁不忍心看两个半大的小子这么辛苦，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连扫帚怎么拿都不太懂，而他们却可以娴熟地只靠自己就能完成一份劳动，这让盛祁有些羞愧又很心疼。
邹雨桐见盛祁进教室后就停下了挥动的扫帚，他的妈妈和盛祁一样是个三阶人，他很清楚这类人的身体究竟有多娇气。三阶人是通过极端的基因筛选培育出来的人种，他们拥有那些人喜欢的一切品质，漂亮、娇弱、单纯、可以生|育，他们像是精贵的商品一样需要客人的轻拿轻放……
可是他们不应该是商品，他们是活生生的人。邹雨桐作为三阶人的后代，他很清楚这些美丽背后藏纳着多少污垢，可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对这些不幸的人温柔一些。
“嗯。”他忍不住盯着小盛老师额角的印记瞧了一瞬，有些不知所谓地点了点头。小孩的心是稚嫩而敏感的，邹雨桐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团无法纾解的气，挤压得他眼眶有些发酸。一想到对自己这么好的小盛老师曾经或者未来都可能受着和妈妈一般的苦楚，他便忍不住用牙齿去摩擦口腔内壁的软肉，仿佛在惩罚着谁一般。
眼看着小孩的脸色从平静变得晦暗，盛祁不解地歪了歪头，我刚刚说的话惹雨桐不高兴了吗？可是我也没说什么啊……算了，小孩心，海底针，盛祁见对方已经走到院子里和罗三角闷头说起了话，便也不追问，撸起袖子拿起抹布开始了他的教室大扫除。
很明显能看得出这些桌椅是村委东拼西凑收集来，大小不一，高低不齐，还有一张桌子因为桌腿被不明生物啃掉了半截所以摇摇晃晃地，一碰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盛祁一边皱着眉头擦着桌上的不明污迹，一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看起来是什么东西干在上面的污迹原先是什么，紧皱着的眉头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老师，恁用这个洗抹布，需要换水了恁喊俺就行~”，鸡窝头的健壮男孩风风火火地端了一个搪瓷缸子放在了盛祁旁边，没等盛祁回应便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生怕再被小盛老师拒绝。
盛祁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旁边小屋里守庙人留下来的搪瓷缸子，里面被小孩们装了大半缸清水，清水表面还浮着小块的没化完的雪块，显然是小孩们用雪化的。
刚刚用过雪洗抹布的盛祁很清楚，如果要等松软的雪自然消融不仅费时间而且每次化出来水的量也少，这两个小孩肯定是用自己的体温去加速雪的融化。盛祁盯着桌上放着的大瓷缸，好像看到了两个半大的孩子一边哆嗦一边把手伸进装满雪的被子里挤压，柔软的手心被冻得僵硬。
这两个傻小孩！盛祁的心像是被一泡暖洋洋的温水浸泡着，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不到两天的时间，可是这些懵懂的小家伙们却拿他当做真正的亲友那般关心呵护着，一想到自己今天一大早闹情绪不想在村子里当老师，盛祁便觉得羞愧不已。
至少他也要将这一帮小屁孩带到毕业！盛祁在心里给自己表决心。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扫干净了，这一会儿教室里又来了几个同学，分别是学委刘弘毅、杨柳和李青。杨柳和李青依旧像是形影不离的亲兄弟一般，矮小的清秀男孩走路时总是轻轻拽着高大男生的衣角，高大男孩的手里提着一个木头盒子走在前头。
“小盛老师，”杨柳示意男生把手里的盒子递给盛祁，一边有些羞涩地轻声和盛祁打招呼，“俺们从家里带来的米汤和馍，恁吃点再给我们上课吧。”
李青听话地把手里的饭盒递出去，目光温柔地落在旁边男孩看起来格外可爱的头顶发旋上。小柳昨晚睡前跟自己唠叨了许久担心小盛老师在村里孤零零一个人没饭吃，直到自己点头答应他第二天跟舅母要点吃的带到学校去才住了声。
小柳最懂得怎么磨自己的耳根子了，李青唇角轻轻翘起，他哪里不懂得小柳那点暗戳戳的小心思，从小柳刚进自己家门的时候，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弟弟就吃准了自己的性子，一有什么要求就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在自己耳边不停地说呀说，直到自己主动应下他的要求。
不过李青也是甘之若饴地愿意守护这个小跟屁虫罢了。
“谢谢你们，不过老师已经吃过了，你们吃。”，盛祁没有伸手接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木头盒子。这些小孩们接二连三的送温暖行为让盛祁一瞬间以为自己已经是养老院而一员了，他不想一开始就受小孩子们这么多恩惠，小朋友们往往都是拿的家里的资源，不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不能开这个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