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稀罕物件,大哥,也让我瞧瞧呗!”
“对啊闪闪发光的,到点了还会唱歌,这上头的是水晶还是玻璃?太好看了吧。”
“放屁!什么水晶,我看是蓝宝石!”
“就是就是,你懂不懂啊哈哈哈哈……”
“都一边去!粗手粗脚的!”
外头依然是这般吵吵嚷嚷,被捆得跟螃蟹一样丢在肮脏仓库里头的杰拉尔对此嗤之以鼻,但碍于口舌被干布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声响。他已经有两天一夜没进食了,此时早就唇干舌燥,四肢无力,听着这魔音一般的聒噪,连神智都开始迷糊了。
让他知道是哪些下等人敢绑架他,肯定碎尸万段!不,剁碎了都不解恨,还要挫骨扬灰!居然敢让他受这种耻辱!
杰拉尔恨恨地想着,呼吸间再次被地上的灰尘呛到,难受地蜷曲着身子,痉挛一般无声闷咳起来。这里有一股难闻的臭味,空气浑浊,想也知道自己处境是多么不堪,新穿的丝绸白衬衫估计早就糊成咸菜了,丽雅小姐特意送他的小牛皮靴子被那帮下等人踩了好几脚,不知还能不能看,他带着的贴身小物,诸如怀表之类的,早被一抢而空,身上挨了不知道多少脚踢打,如今胸腔连着腹部一片酸疼……
从小都没吃过苦头的霍尔登家族二少爷再次陷入了巨大的委屈和悲伤之中。不争气的眼泪早就流光了,两天来,只喝了一口水的他连眼睛都是涩涩的,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在仓库的地板上颤抖着,毫无骨气地等待着救援。
他早就忘了两天前自己那句掷地有声的气话,“我,杰拉尔,就算走投无路,都不会再叫你帮忙!”那时的维利是什么神色?和往常一样,冰山脸纹丝不动?还是微微皱着眉头,人模狗样地装作对他体谅包容?
杰拉尔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赌气跑出了好远,都听见追过来的脚步声,心里更是恼怒,快马扬鞭,一口气又跑了十几里。
当时的他,满心满眼就只有维利,维利不尊重他,维利反抗他,维利……甚至不来哄他!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份在意和执着,早就超过了主人和管家的关系。
自从半年前伯纳德带着他的小男仆远走高飞之后,杰拉尔便接过了霍尔登家族的重任,成了继任家主。和他精明能干的哥哥伯纳德相反,杰拉尔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只知道寻欢作乐走马斗鸡,因此,哥哥临走时安插了一位“顾命大臣”来辅助他,这人便是管家维利。
维利一家世代都是霍尔登的家仆,他的父亲是上任管家,因着年岁渐长,便随着伯纳德的离开而退了下来。维利不过二十出头,身上却有着与伯纳德一脉相承的气息,遇事八风不动,高瞻远瞩,手段老练,俊美多情的外表却偏偏冷冰冰毫无表情,在未升任管家之时,早有不少少女对他芳心暗许,杰拉尔也曾听闻有女仆大胆向他求爱的逸闻,可惜这人大概天生工作狂,正经得目不斜视,只执着于家主们交代的任务,从前是伯纳德,如今,便是为了完成他指派的“遗愿”。
自然,这就是盯着杰拉尔不犯错,盯着杰拉尔不出格,以及帮着杰拉尔成为一个称职的家主。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霍尔登家族。包括在外人面前的严加管束,以及私底下的亲密接触。
也许真正的导火索并不是维利再一次当面拒绝了杰拉尔的无理要求,而是杰拉尔那仅存的自尊心受不了自己早已放下身段,甚至放弃他喜欢的温柔乡,对方依然不为所动。
仿佛是将他的一片真心丢到了泥地里狠狠践踏。杰拉尔一怒之下,在晚宴之后独自策马离开,却不妨在半路上被人伏击,套着脑袋打晕了,绑架到这个臭不可闻的偏僻地方。
眼看着就要过去第二天了,他听到这些绑匪派人传信说要勒索一万金,必须三天内筹得,不然晚一个时辰就砍掉他一根手指。维利怎么应对他不知道,但从这帮绑匪只是拳脚招呼以及终日在外头乐呵呵地赌钱吃酒来看,大抵是答应了缴纳赎金,杰拉尔恨恨地想着之前还教训他说是败家子,如今一散万金的,到底谁比谁败家?
正是难受地闷咳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几发闷响,似有重物接连堕地,接着,门前响起了链条被绞断的脆声,仓库里卷进了一股新鲜的空气,也有些微的亮光洒在了他摇摇欲坠的蒙眼布条上。
从他的角度往上看,那是一个高大到近乎伟岸的身影。
急奔前来的黑色西裤上有几处破损,露出了下头带伤的皮肉,平日总是一丝不苟的深色马甲也丢了几个纽扣,松松垮垮地套在上身,白衬衫更是皱痕斑斑。当那人伸手过来,扯掉他蒙眼堵嘴的布条,再轻柔地将他拥进怀里时,杰拉尔才得以看见不久前自己所送的那条宝蓝色领结被当做绷带束在了手臂上,依稀还能看见下头所渗出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