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礼仪让江慈矜不得不凝神听完方礼这一大段话,于是等方礼闭上嘴之后,江慈矜觉得自己头痛得厉害,方礼每多讲一个字,就要多一把在他脑中漫无目的、随意敲打的小锤子。
如此看来,方礼不是蠢货,而是个疯子,且有太多莫名其妙的废话,透着一股没上过战场的纯朴。江慈矜猜想,就是在C级哨兵的五年服役期内,方礼干的也不过是一些在后方打杂的活儿,毕竟战场上根本没有什么时间能够用来表达诸如关心这样多余的情感。
江慈矜不需要方礼的关心,也不需要方礼。他提出疏导不是为了方礼,而是为了方嘉因的葬礼。
方礼那旺盛沉重、与他的身形和举止并不相符的幼稚情感对江慈矜来说,只比垃圾多出一点娱乐的价值。一是因为听方礼说话的嗓音,多少算得上一种享受;二是因为他终于对方礼为什么想当自己的狗这件事提起了一点兴趣——为了继续消磨时间,毕竟给C级哨兵疏导只需要六七分钟,而悼词还需要插入做作的哭泣。
泪水濡湿了时间,它一下子变得笨重,走不快,跌跌撞撞的,反反复复困在方嘉因成为首席的那一年,方家人认为那是最光荣的一年。江慈矜怕听完人会更恶心,不如听听方礼的声音,他肯定又要喋喋不休一番。
江慈矜觉得自己此刻应该亲切些,便摆出一个微笑,平淡而官方地夸了方礼:“嗯,好的。方礼先生,您是个努力、为人着想的好哨兵,谢谢您为社区稳定作出的贡献。”
然后,是一个同样平淡的问句,但更私人:“方礼,你为什么想当我的狗?”
方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江先生居然夸他了!还对他笑!看来他每天在日记末尾写的“希望有一天江先生可以夸夸我”终于被上天看到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妈妈在天上帮了他一个忙,妈妈也希望他能被自己喜欢的人夸奖。
可他其实在日记末尾写了一连串愿望,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条贪心的狗,因为诸如“希望江先生可以摸摸我的头”“希望江先生可以给我戴上项圈、止咬器”这些愿望,他也想实现。
他害怕今天之后他和江先生就不会有什么交集了,毕竟他现在还是“胆小鬼”——那么今天可以吗?他刚好带了项圈和止咬器。妈妈告诉他这是做乖狗狗必不可少的道具,在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之后,妈妈就买给他了,妈妈对他真好。
不过妈妈有时会考虑不周,他现在二十七岁了,还能戴上十四岁时买的项圈和止咬器吗?妈妈说乖狗狗是不能自己戴这些的,只有主人才有资格戴,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江慈矜看看他。
现在他有点担心这两样东西会不会和他的西装一样变得太小了,勒得他呼吸不畅就算了,麻烦到江先生、弄痛江先生的手怎么办?
但是,他的脖子和脸颊现在还空落落的,他要先听话地回答江先生的问题,然后才有机会知道它们是不是太小了。
“江先生,新历十年,一月十三号上午九点十七分您在接受《晨间新报》采访时回答道,您最大的遗憾是养不了狗,因为嘉——因为方嘉因先生对狗毛过敏,但现在他牺牲了。所以我想,江先生您现在是不是可以养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