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了默,皇帝道:“请皇后去晓谕六宫,废年氏贵妃之位,褫夺封号,去协理六宫之权,降为——”他本想说降为贵人,可一想到甄嬛小产或许有他所赐下的欢宜香之缘故,此事华贵妃也不知情,加之对华贵妃的愧疚,便改了口,“将为嫔位,日后非诏不得入见。”
“臣妾遵旨,”皇后心中一喜,不仅借年嫔之手除了甄嬛的孩子,还让年嫔因此受的罚,这是她连连失利来最开心的时刻了。不过她脸上哀色依旧,略一迟疑,“那太后那边也要告知一声吗?”
皇帝疲倦挥手:“富察贵人的孩子没了,太后本就伤心,如今又病着,未免雪上加霜,就别再提了吧。”皇后轻叹道:“太后那边臣妾定会安排好一切,请皇上放心。”
年嫔一向骄傲,闻得此言一下瘫软在地,愣愣想着,年嫔,年嫔,如今她从贵妃跌落嫔位与甄嬛一样的位份,还不如有封号的甄嬛,皇帝很狠心哪,如此折辱于她。回神后,不甘心的磕了个头哭诉道:“皇上,臣妾无心之失,皇上真的要如此绝情吗?”
皇帝连连冷笑,怒喝道:“莞嫔何辜?柔贵人何辜?被你无端责打!六宫的妃嫔何辜?要陪着莞嫔一同曝晒在烈日之下!从今日起,你,每日正午也去自己宫门外的砖地上跪两个时辰。出去。”说完,转头再不看她一眼,直到她被苏培盛请了出去。
走出碎玉轩殿门,年嫔转头看着苏培盛求助道,“苏公公,皇上从未如此生过本宫的气,这该怎么办?”
苏培盛叹了一声,劝道:“年嫔娘娘先请回吧!不过这事奴才不能不说娘娘一句,您就是再不喜欢莞嫔也不能这么气盛啊!”
“本宫真的是冤枉的。”年嫔急急道。
“那也得皇上相信才行啊!”苏培盛无奈摇头,“娘娘,回去吧!”
年嫔知道圣意不会更改,便扶着颂芝的手慢慢离开。
看着年嫔渐渐走远的身影,苏培盛叹息地摇了摇头,他自然猜到了皇帝的几分心里,一是要给莞嫔和六宫嫔妃一个交代;二是惠贵妃的那番话触及了皇帝的逆鳞,若是没有惠贵妃的那番话,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以及那个孩子的份上,年嫔至多就是降为妃,不至于别贬为嫔,这也是惠贵妃的厉害之处;这其三嘛,就是莞嫔的孩子没了一事也有皇帝的责任,皇帝难以接受莞嫔的小产与欢宜香有关,便将自己心里的因愧疚而导致愤怒如此发泄罢了。
皇帝叹了一声,道:“你们先出去罢,朕陪陪莞嫔。”
皇后点点头,“是。”又劝甄嬛:“莞嫔,你好生养着,身子最要紧。来日方长,不要过分伤心哪。”说完,便领着众人出去,殿内登时清净下来。
皇帝看着默默落泪的甄嬛,柔声叹道:“这次若不是惠贵妃把你救出翊坤宫,又让老十七遣了人及时来禀报朕,事情还不知道要糟到什么地步!”
甄嬛怔怔一愣,想起她半昏半醒时沈眉庄不顾年嫔的阻拦与警告,毅然决然地将她带离翊坤宫,心里很是感动。又想起自己似醒非醒间远远看到一道身影急急而来,心底蓦地一动,原来那个身影真的是他。然而她很快回过神来,凝视皇帝流泪不止,“已经坏到了这般田地,还能怎么样呢?!”
皇帝温柔劝慰道:“别难过了,你还年轻,等养好了身子,咱们再生一个就是了。”甄嬛靠着浣碧默默不语,半晌方道:“敢问皇上,臣妾的孩子就白白地没了吗?”她停了停,骨子里透出生硬的恨意,“怎么不杀了贱妇,以此泄恨?”
皇帝目中尽是阴翳,许久方敛了眼里的情绪,叹息:“朝政艰难,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眼下不能不顾及。”
心里一凉,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失望之情直逼喉头,甄嬛不及思虑便脱口而出:“可她杀了皇上你的亲生孩子啊!”说完,她静坐如石,惟有眼泪汩汩地、默默地滑落下来,连绵成珠。
拍了拍甄嬛的手,皇帝目中尽是怔忡悲伤之态,几乎化作不见底的深潭。隔了许久,他道:“朕对不住你。”缓了缓,又颇有些怨怪道:“其实你今日何必对年嫔的话言听计从,让你跪你就跪,让你罚你就罚,敬妃也在场,你何不求助于她?”
“皇上不是不知道年氏的性子,敬妃如何劝得住?又岂是臣妾一己之力可以对抗的。何况今日的情形,若再忤逆她的心意,她更会借口逼迫臣妾。”甄嬛悲涩无力,却又诘问道:“那么皇上,您又为何要给她这样大的权力让她协理后六宫?她心思狠毒,皇上您不是不知道,当日眉姐姐被陷害假孕一事,致使六阿哥生来体弱,便是最好的例子!臣妾不相信皇上会不知道当初陷害眉姐姐的幕后的主使是谁。当初想必皇上也是这样同眉姐姐说的吧,告诉她前朝要用人,年羹尧正是得用,您不能处置年氏,为了您与前朝,眉姐姐不得不忍了下来。您如今又对臣妾说了同样的话,是不是臣妾与眉姐姐只能这么认下了,任由害了我们的人继续逍遥度日,看着她慢慢复宠,再次得权,然后又来迫害我们,周而复始是吗?”
皇帝被甄嬛的话迫得颓然,片刻道:“你是怨怪朕吗?”
甄嬛摇头不再看着皇帝,“臣妾岂敢。”她哭得累了,眼泪慢慢干涸,只觉筋疲力竭。寝殿中死气沉沉的安静。皇帝肃然起誓:“嬛嬛,朕发誓,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那么就请皇上给臣妾一个准信。”甄嬛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