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师生二人有多久不曾见面了?”
书房里,娄雨贤拉着弟子的手臂,紧紧不肯松开,二人在长榻对坐,他看着秦扶清的眼神里,满满的感慨,恨不得将弟子每一分变化都记到心里,好弥补这些日子的分别之苦。
秦扶清笑道:“老师,从我离开安溪那日,到如今刚好是一年零一百八十三天,我一直都记得呢。”
“你小子!”娄雨贤被秦扶清的促狭给逗笑,顺势抹去眼角的泪,又问道:“你写给我的信,每封我都看过三遍以上,你总报喜不报忧,可天下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你在广德府办女学,与人争执辩论,我要再写封推荐信叫你入学,你已不肯。我原想着你年轻气盛。可现在见到你,想来这一年零一百八十天你吃了不少苦头,只是一件都没对我提起过。你变了,我好歹做你几年老师,托大外人都觉得是我教出来的你,可我倒觉得,你天生聪慧,打小就有主意。”
“人又常说,慧极必伤。我盼着你成才,又盼你这一生顺风顺水,不像我这般坎坷……”
话头起来了,千言万语,娄雨贤恨不得都对弟子说出来。
他这辈子教的学生不少,跟前还有三个弟子成天往家里来,可他私心更喜欢秦扶清,他不说,别人也看得出来。
可话说着说着,他又忘记想要叮嘱什么了,不管他说什么,弟子总能提前想到,想的比他还周到。
只是这天底下,不是懂得道理就能一生顺遂。
娄雨贤也是悟了一辈子,才悟出来“通透”二字。
“老师,您真的变了。”
“哎,我变得更老了,”娄雨贤拈着胡子,销瘦的背也不复从前直挺,他对秦扶清道:“你师娘前两年还总迫我考功名,去年我进考场,没两天就病了,若非监考官知晓我,差人将我送去医馆,是怕我这条命都要交待进去。临放榜时,我去文华寺闲逛,有个算命的说我此生无缘功名,偏又能半生顺遂。”
“你师娘看开了,我也就看开了。年轻时总想着争一口气,可回头一看,这口气为谁争得呢?就连我自己,也没那股心气了。”
娄雨贤说这些话时平淡的很,没有悲伤,只有释怀,他是真的看开了,通透二字,他想用自己的切实经历教会徒弟。
人生何止有千百条路,人是贪心的,走在路上想上天,做了皇帝想成仙。总是幻想自己没走成的路该有多美好,然后连脚下的路都走不成。
可无论走哪条路,总有好与不好,千百种滋味,又怎能对外人一一说来呢。
“我最近读些道家的书,一会儿找给你两本,你拿回家也读一读罢!”
“你这人,最不会做人老师。扶清还年轻,怎的就要读道经了?”丫鬟端着茶盘跟在石氏身后,娄抱朴不要人抱,自己跨过门槛进来,腰间已经佩戴上那支小剑。
“扶清,武夷山的大红袍,你尝尝好不好喝?娘家送来一些,你若喜欢,一会儿回去也带上些,辛苦你从青州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刚好抱朴到开蒙的时候了。”
石氏还是那般会炒热气氛,她会说话,也擅长说话,三两句打破方才难言的气氛。
秦扶清起身让座,在一旁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杯盖轻碰,啜饮一口茶水。
石氏瞧着他动作,见他端坐在那里,腰背挺直,玉树临风,举手投足之间,完全不见当年来求学时的泥巴猴样。
“你在外头交了不少朋友吧,这气派是跟谁学的?”石氏打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