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乱糟糟地跟上：“敬季米特洛夫！”
“敬斯.大林！斯.大林万岁！”
“斯.大林万岁——！！”
紧接着就是一场声震屋宇的大合唱。曲子是《主佑世人》，歌词却显然是重新填的，充斥着非常布尔什维克风格的“血腥狂热”。他们一面唱，一面敲桌椅、跺脚。作为前唱诗班成员的休像只漏气的车胎一样嘶嘶做声，酒保也开始叫骂。
从一只酒瓶在吵闹声中被砸向那堵挂着□□的墙上起，事态就失去了控制。圆木桌轰然断裂，至少有三到五个人——其中一人是从帘子后冲出来的酒馆老板——扭打到了一起，在地面滚作一团。
丹尼尔把最后一口酒灌下肚子后苍白着脸站了起来，“这里吵得连只杯子都放不稳了，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换个地方。”
他的影子在身前身后来回晃荡着，面孔也时明时暗——那由一根细细的亚麻绳吊着的灯泡现在正于人们的头顶之上摇摆，犹如在海上风浪里沉浮的渔船探照灯。在达到某个顶点的时候，灯泡闪了一闪，猛地炸开。
黑暗突然而至。声响就像扑腾着翅膀的飞蛾，忽而被捉进了一个满是锈迹的饼干罐。醉汉们在暗处嘟囔，桌椅被拖来拖去。老板朝吧台里那道帘子后边的人叫嚷了句什么。朱利安不再去看还未来得及冷却的通红的灯丝，使劲眨了眨眼睛。烙在视野里的螺旋形状的光斑许久仍未消失。
丹尼尔扶住他的肩膀，“门在你左边。往左边去。你干嘛还拿着你的酒？”
“我头很晕。你看见我的帽子了吗？它好像滚到桌底去了。”
“你没有把它挂在门口？”
“我忘记了。”
当丹尼尔满心疑虑地俯下身在座位上摸索那只不存在的帽子时，朱利安侧身钻入了人群。运动员们的胸膛嗡嗡震动着，他由着他们推搡，在热腾腾的酒气中随波逐流，不急不躁，直到一阵湿热急促的吐息卷席而来。
对方在黑暗中像匹烈马，又像只狮子，手臂跟他想象的一样滚烫坚实。
“你在找我。”
“不是你一直在找我吗？”
“蜡烛，贝蒂，再拿点蜡烛！”十多分钟后，世界重新有了光亮。老板一只手捂着自己冒着血的嘴唇，把一盏煤气灯挂到酒柜高处。“见鬼的！”
“朱利安！”
丹尼尔和休总算成功挤到了圆木桌的残骸边。找到朱利安的位置并不难，因为朱利安正是康米党的聚会上最不受欢迎的那种人，哪里有他，哪里就有粗声粗气的抱怨。“天哪，天哪，天哪。如果我下次再带你出来喝酒，请上帝降下惩罚。”丹尼尔痛苦地说，“但我并不觉得你今天喝得有之前的几次多。你怎么会醉得这么厉害？休刚刚想起来，你今天根本没戴帽子。”
朱利安的杯子空了，盛在里头的酒一半被浇在了他自己的前襟上，一半泼向了他对面的人；而他们几分钟前的谈论对象，从柏林逃难而来的犹太舵手正与他面面相觑。一看清局面，丹尼尔险些大惊失色，踯躅了片刻后他试探着对舵手道：“我一定得向您道歉。我的朋友他——”
“也许您误会了，我才是该说对不起的那一方。”舵手的声音在这种不需要振臂高呼的时刻变得很低沉。他虽然歪靠着一张椅子，但并不如丹尼尔以为的那样醉得厉害，吐词没有半分含混。“这完全是我的过错。”
“噢，噢。”
“我想您就是杜伊，那么这位应该是蒙特古了。我们一定是见过彼此的。今晚能让我有幸为你们买一杯酒吗？”